周阳一言不发,洛清沉默不语,只是迈着沉重的步伐继续往前。
“救,救救……她……”
断断续续的声音,却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躺在雪地里,牙齿冻得发抖,说话含糊不清,脸上似乎只剩眼珠子还能动,眼里满是哀求。
老头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外罩,破了好几处,露出的皮肤冻得青紫,长满冻疮,用力蜷缩着身子遮风挡雪,可怀里六七岁的小女孩还是冷得瑟瑟发抖,嘴唇干裂、双眼紧闭,这是即将冻死的征兆啊。
洛清连忙脱下身上的棉服裹住小女孩抱在怀里,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。
几分钟之后,小女孩的脸色才红润不少,可手脚依旧冷得像冰。就连洛清自己,双腿像是冻住一样,不受控制的颤抖着。
周阳脱下自己的棉服要给她披上,见洛清下意识往后退,无奈道:“洛小姐,你别误会,我只是看不得女人在本殿下面前受罪而已。”
“不需要!”
洛清摇头,话语微微颤抖:“我一个女子,可没有你堂堂三皇子金贵。”
周阳摊手道:“不要也行,可我听说女人要是受了寒,以后就没法生孩子了,你说……”
洛清愣了一下,这才接过棉服披在身上。
陈武脱下外套,周阳正要给地上的老头披上,却见他身体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动作,可眼里已经结了一层白霜,手脚像是桌子腿一样硬邦邦的。
周阳拿着衣服的手不知所措。
显然,老人早已经到了冻死的边缘,只是放心不下孙女,强撑着一口气,如今看到孙女终于得救,这口气终究还是散了……
周阳心头一抖,竟然有种莫名的心酸。
这位老人,还有刚刚看到的那些尸体,乃至所有在雪地上苦苦挣扎的流民,他们做错了什么吗?
他们只是想找一个安身的地方,不过想吃一口饱饭,想穿一件棉服,他们什么都没做错……
错的,是大周王朝,是这个操蛋的年代。
偌大一个帝国,难道连一万件棉服都没有吗?难道连一万个馒头都没有吗?
难道,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吗?
当然不是……
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。
先不说这些流民只是朝堂上王侯将相口中的一串数字,就连这安良县的县令,都没来看过哪怕一眼。
吃人的年代,果然名不虚传!
周阳脸色越发的冷漠,道:“陈武,去,让安良县的县令滚过来,我倒要看看,这些官员的心是不是肉长的。”
不等陈武答应,洛清率先道:“安良县县令朱达昌,是大皇子一手提拔起来的,我们还没出城,估计他早就得到消息了。”
又是周渊?怪不得!
可难道这上万条人命,还没有他所谓的钩心斗角重要?
若是以后让这家伙做了皇帝,大周还不得生灵涂炭?
“殿下,洛小姐,快看,朱县令来了!”
周阳和洛清顺着陈武手指的方向看去,只见一个穿着县令服饰的胖子,在几个衙役的簇拥下急匆匆赶来。
无视了脚边的尸体和流民,晃着大肚子拜倒在周阳面前:“下官朱达昌,呼呼……拜见三殿下,见过洛小姐,呼呼……”
周阳心里暗哼。
这猪头肥得连脖子都看不见了,才走两步路就累得气喘吁吁,平时大鱼大肉没少祸祸吧?
这一看就是个鱼肉百姓,中饱私囊,不顾百姓死活的狗官,和他主子一个德行。
“朱县令,你可知……”
洛清将小女孩交给陈武,冷着脸要兴师问罪。
周阳摆手打断,亲手将朱达昌扶起来,笑道:“大肠,本殿下盼星星盼月亮,可算把你给盼来了!”
洛清瞬间皱眉,此等狗官,人人得而诛之,你和他说这些作甚?
朱达昌也懵了。
大肠?这是什么称呼?
接到大殿下的传信,他就在想着该怎么糊弄这位三皇子了。
他给大殿下送了十万两白银,才好不容易混了个县令当当,这本钱还没捞回来呢,让我出银子救这些畜生?想都别想!
你只是个皇子而已,大不了被骂一顿,还能杀了我不成?
就是抱着这种心思,朱达昌才有恃无恐。
只是,千算万算,他没想到三殿下居然这么客气,甚至客气得有些过分了吧?
朱达昌试探道:“殿,殿下!您这是……莫非您听过我朱达昌的名号?”
“当然!猪大肠嘛,这天下谁人不知,谁人不晓?”
周阳笑道:“就连我父皇他老人家,也时常夸赞朱县令你有勇有谋,治理有方,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!”
洛清眉头皱得更紧了,周阳满口胡说八道,到底想干什么?
朱达昌却大喜过望,嘴巴一咧,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。
天哪,连陛下都知道我朱达昌,难道是大殿下的功劳?这是祖坟冒青烟了啊!
“下官何德何能,得陛下金口夸奖?下官叩谢圣恩!”
说着,朱达昌满身肥肉一晃,就要朝着京城的方向下跪磕头。
周阳将他扶住,笑道:“朱县令不必如此!本殿下来之前便听父皇说了,尔等已经准备了几千件棉服,两千斤粮食,还专门修建了躲避风雪的临时住房,想来,这流民之患,已经不足为虑了吧?”
话音一落,朱达昌身后的师爷衙役们身体一抖,脸色难看起来。
朱达昌原本笑呵呵的脸直接僵住,整个人都石化了。
完了,一不小心,就掉坑里来了?
老子什么时候和陛下说过要赈灾了?
那些银两和粮食,可都是本官辛辛苦苦贪来的,凭什么给你?
朱达昌和身后师爷对视一眼,瞬间满脸的愁苦:“三,三殿下,您有所不知,我安良县连续三年大旱,如今又天降大雪,别说百姓们过得苦,就连我这县衙,也差点开不下去了。”
“就拿我朱达昌来说,已经五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。可怜我上有八十岁老母,下有儿女成群,却只有一套像样的衣服,谁出门谁穿!一家八口人,每日只能一碗清粥分着喝,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粮食和棉服了。”
“还望三殿下体谅!”
说到伤心处,朱达昌一把鼻涕一把泪,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。
洛清冷冷的看着他,几次都差点没忍住出手。
这姓朱的身上的衣服,看布料成色,绝对比她的还好百倍,甚至是专门找布庄定做的,有钱都买不到的那种。
而且你这样子比过年的年猪还肥,嘴上油渍都没擦干净,说这话你自己信吗?
“原来是这样啊!”
周阳笑着点点头,可不等朱达昌松口气,瞬间冷脸怒喝道:“大胆朱达昌,你先是罪犯欺君,如今又当面蒙骗本殿下,你该当何罪?”
周阳这一吼中气十足,吓得朱达昌又是一哆嗦,连忙道:“三殿下,冤枉啊!下官……下官从没和陛下说过……”
“放肆!”
周阳怒吼打断,冷道:“你是说本殿下冤枉你了?还是说当朝陛下冤枉了你?本殿下负陛下之命前来赈灾,岂能容你这等狗官胡作非为?”
“洛清何在,给我将这欺君犯上,罪大恶极的狗官就地正法,以儆效尤!”
洛清何等聪明,瞬间就明白了周阳的阳谋。
铮的一声,宝剑出窍,直逼朱达昌的脖颈。
朱达昌眼睛瞪得老大,扑通一声,吓得跪在了地上。